被觀看的城市

註:本文轉載自《中國攝影》2019年10月刊

因為一段表演時意外笑場的視頻,“石頭哥”馬旭陽莫名其妙地火了,和他一起 “翻紅”的還有據稱花費數十億打造的仿古人造景區。

走紅前,馬旭陽不過是一個努力生活的普通人,每天結束白天的工作後,匆匆趕到這個景區,裝扮成“石頭人”進行表演。那本是個普通的夜晚,但他在表演時失誤了,鎚子砸在了自己的左手上,他沒忍住,笑了。

圖片轉載自 “西部網”

這段被遊客上傳到網上的視頻引來了不少專程來“打卡”的遊人,為了親眼看到“石頭人”笑場,不少人對着他做鬼臉,甚至戳他、撓他。之後,景區不得不將表演移到了噴水池中間,又僱傭了一位金色的“石頭人”,和馬旭陽一左一右共同表演。

景區獲得了新一輪的關注,老牌旅遊城市“西安”又多了一個網紅打卡點,上一個熱點同樣是因短視頻走紅的永興坊“摔碗酒”。

西安不是第一個借短視頻的病毒式傳播重新“翻紅”的旅遊城市—被“李子壩輕軌”帶上熱搜的山城重慶、借“麗江之眼”“納西牌樓”兩個新晉打卡點獲得新生的古城麗江……《2018 年城市旅遊度假指數報告》顯示,重慶佔據了當年遊客數量增長最快的十大“網紅城市”之首。

似乎有一種趨勢,新生代消費者去旅遊不看傳統景點、不玩傳統項目,專挑“網紅點打卡”。在某旅行APP 上,暑期的促銷活動中“網紅”作為一個單獨的主題頁被掛了出來,不僅面向國內或海外的遊客,甚至是針對本地的“閑逛者”。

與此同時,在新一輪的城市建設和改造中,越來越多的空間呈現為“可視”和“可參觀”的文化景觀。迎合“觀看”的需要,成為空間設計的一項重要原則。

這並不是當下才有的現象。建造於1889年的巴黎埃菲爾鐵塔,每年為了迎接各地的遊客,要花費近百萬歐元點亮2 萬個左右的燈泡。可參觀性的發展是現代性自身的決定性特點之一。人們對文化景觀化的期待尋常而合理,繁複的建築奇觀、如雜技般驚險的炫技常常會吸引大眾的眼光。在追求壯觀的城市風潮之下,世界最高建築的紀錄不斷被刷新。政府和商業機構都意識到了這一點,挖空心思地尋找視覺和體驗的多樣性、刺激性,再賦予景觀所謂的文化內涵。也許它對當地文化獨特性的延續有着一定的價值,但也極有可能淪為空有其表、製造美學假象的借口。

現實中,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仿古人造景區被接納為城市景觀的一部分,而“我們去目的地旅行不過是在體驗虛擬的場所。”( 柯申布拉特• 金布利特,Kirshenblatt Gimblett)今年早些時候在北京的《文明:當代生活啟示錄 》展覽中,羅格• 艾伯哈特就為我們呈現了全球化之下“標準”而“乏味”的景觀:(關於此展覽詳細情況請按此處)

他在每座城市的希爾頓酒店預定了一個標準間,拍攝兩張照片,一張是房間內的景象並總是採取相同的角度;另一張則是窗外的景象。兩兩並置的照片勾勒出一個標準化的圖譜—燈具、床品,甚至連鬧鐘都是同樣的款式,我們只有通過窗外的景色推測其所在的國家或地區,但大多數時候,就連窗外的景色也十分相似。

這些同質化的景觀,僅僅歸結於希爾頓這樣巨型的世界連鎖企業嗎?“觀看”與“被觀看”帶着各自的期待,相互作用,相互形塑,曾經的多樣性面臨著被主流城市文化“凈化”的可能。這其中,具象的、簡單的部分一再被放大,抽象的、複雜的部分被掩蓋、拋棄,“城市文化變得支離破碎而更加狹隘。”(貝拉• 迪克斯,Bella Dicks)現代性的便利本為我們創造了隨時徜徉在世界都市之中,體驗人類文明多樣性的機會。但當我們被“隔離”在精心構建的城市形象中,我們又有着何種興趣與機會去了解真正的本地文化。

也許這樣的了解本就是一種奢望,阿綺波德• 立德(Archibald Little)在描述19、20 世紀之交的《穿藍色長袍的國度》里寫道:“坐在汽船上,我們對這些人的生活投去匆匆一瞥,他們正在做什麼,我們並不知道,但正是這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使他們的生活有意義。”

生成海報

作者: stevenpotter

圖蟲:http://stevenpotter.tuchong.com/ lofter :http://stevenpotter.lofter.com/

發表回復

您的電子郵箱地址不會被公開。 必填項已用*標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