註:本文摘自《看天下》2019年第26期;演講視頻見下。
我叫金承志,今年31歲,未婚,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作曲家。

前幾天我和朋友聊天,聊到我的一部作品《白馬村遊記》,他問我為什麼要錄製這張專輯?
我問他,能不能把自己想象成是一位35歲左右的女性,每天早上非常辛苦地擠地鐵和公交去上班,到了公司後再戴着面具和老闆、同事、客戶交流,下班再回到那個傾其所有購買的60平米小家,然後發覺自己再也無處可逃。
於我而言,當我每天路過那些大小差不多、排成排的公寓時,我都會油然而生一種孤獨感。我要如何去面對這種孤獨呢?
01面對孤獨
在我5歲念幼兒園中班的時候,我曾對一位我喜歡的女生表白。我把口袋裡的50塊壓歲錢摸出來問女孩,這是不是你掉的?女孩說,這是你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來的錢,為什麼是我掉的?我又堅持說,這就是你的。
下課後老師跟我說,金承志,你要剋制,現在還不是時候。
回家後我就問我媽,什麼時候是“到時候”?
我媽說,你要到18歲才可以去跟你喜歡的女生談戀愛。我掐指一算,到18歲還有13年呢,我現在這麼早熟,卻還要面臨這麼漫長的等待,我該怎麼辦呢?
我要想辦法去排解我所積蓄起來的孤獨,雖然那是我最淺層的一種孤獨感。
02 排解孤獨
在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,我根本想不明白我的情緒。比如說,我看到好看的風景會哭,聽到好聽的音樂會興奮,這些問題一直伴隨我。為了排解這種情緒,我決定來寫點東西。
寫什麼呢?就寫我的各式各樣不一樣的感受。
所以小時候,我會把所有情緒都記錄下來,那裡面既有文字記錄,又有音樂片段記載,但是那些在我腦海里的東西都沒辦法一股腦和盤托出。
在我長大之後,我經常倒帶回去翻看,哪怕是一個拿出紅包扔在地上的畫面我都依稀記得。
那些過去的、小小的顆粒都被我組合起來,變成了作品。
03 變成作品
先來介紹我的第一類作品,比如說《我喜歡》。
這首作品表達的就是自己對加上濾鏡的90年代美好事物的懷念。我的初戀年齡是16歲,在這之前大概被拒絕過40次,所以我有非常豐富的告白經驗,於是我便瘋狂地在《我喜歡》這首作品裡向外輸出每一個我喜歡過的東西。
後來我發現,與其說我喜歡的是哪一個,不如說我喜歡的是16歲的自己。所以,我的這類作品,就是在瘋狂表白那個美好的年紀。
再比如我寫的《彩虹》和《外婆》。《彩虹》講述一個內心焦灼不安的流浪者,《外婆》講述了對家人的思念。
人還開玩笑地說,這三首作品像是一個比較柔軟的,叫“金小美”人格的小朋友寫的作品。
現在介紹我的第二類作品。這一類作品寫的是憤怒,是對整個城市生活的一些發泄。
大約是12月深秋的某一天,我在路上走着,走着走着突然冷得瑟瑟發抖,但我又很生氣, 我也不知道自己氣從何來,幹嘛要生氣。然後我就想起那個夜晚,想起那個不顧我回不了家,去閔行約會的男人,於是我就把這些小故事記錄了下來,寫成《張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裡了》。
再之後,我又創作了《感覺身體被掏空》,這也是一部表達極度憤怒的作品。靈感來自於一個在北京做設計工作的好朋友。
他告訴我,有一段時間很想把他的老闆用沙袋套頭打一頓。
我問他為什麼?他說,我們每天都是中午12點鐘開會,開完會後運營的人定方向,定完方向後文案組的人開始寫文案,寫完文案過一下審,再有人去做設計,最後才輪到他,那時候一般到了下午5點左右。
我又問,那你白天幹嘛?他說,沒什麼事,就陪他們開會。
所以在這家公司,到了晚上才是他開始工作的時候,他就很崩潰。
像這樣子的加班經歷也把我聽得熱血沸騰,我也很想寫歌罵他的老闆,於是我從罵自己身邊的人轉到罵別人了。
《感覺身體被掏空》並不是說老闆們都很可惡,它想表達的是能不能好好地安排工作,而不是通過畫餅的方式讓員工屈從於你。
再之後,我又創作了《春節自救指南》,那也講的是本人前30年的悲慘經歷,但事實上每一個人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。
我就把這一類作品都歸結為自己在城市生活當中遇到的一些困苦,我再通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去把它表達出來。
還有第三類作品,也是我花時間最長的一類作品,包括《澤雅集》、《落霞集》、《白馬村遊記》。
這一類作品講述的是,當我們面對來自主流價值觀狂風暴雨的襲擊時,我們怎麼保護自己。
我每次聽到“一定要賺多少錢才是成功”、“一定要成為什麼樣的人”這類話時,都會本能地害怕,會躲進自己所營造的堡壘里,那個堡壘就像桃花源一樣,是我自己躲避外界攻擊的一個法寶。
所以我會花很長的時間來寫這些套曲,去表達我自己想要躲起來的內心。
這三類作品其實表達的是三個不同維度的我。
03 誰去傳唱?
那麼,最重要的問題來了,我寫了那麼多作品,沒人去唱怎麼辦?
我在想,能不能讓一群人去唱?我自己的孤獨排遣完了,那能不能拉上一群人,也讓他們玩一玩?所以我們組建了彩虹室內合唱團。
我們邀請了很多不同職業背景的人加入進來。你會發現這個合唱團變得很好玩,活了起來。
我可以看到這些團員們不一樣的生活,他們中有人從事科學研究,有人是地鐵流浪歌手,有人是醫生,有人是律師,有人開飛機,有人是無業游民……不一樣的人加入進來,合唱團反而變得更有意思。
04 誰又來聽?
有人來唱了,那又有誰來聽呢?當我們把自己的作品發到網上,再搬上音樂廳之後,我們發現,來聽的觀眾跟我們想象的很不一樣。
我們不會事先預設觀眾的年齡和性別,但在我們得到的反饋表裡,我們發現我們的受眾中男女比例是三比七,也就是說有70%的受眾是女性。
另外,當我們認為音樂只是音樂的時候,觀眾卻給我們寫了很多很多的感想,讓我知道,原來我們唱的這些歌,可以給別人帶去陪伴和療愈的作用。
我記得一位心理有障礙的朋友寫了很長的信給我,說每當自己生活不順遂的時候,就會去聽我的作品,不管是什麼風格,哪怕是那些簡單快樂的作品,也會給他帶去莫大的感動。
這件事也給了我極大的觸動,它讓我知道,原來我做的事情這麼有意義。它不僅解決了我個人的小小焦慮,同時也幫助解決了別人的焦慮。
我相信,我們可以讓所有的人,至少在聽音樂的時候,是開心快樂的。
所以,以後我們不僅僅要做演出,還要安排自己的團去培訓更多的年輕人,讓他們加入到彩虹合唱團。
大家可能會覺得奇怪,本來聽說金承志是個段子手啊,上台應該表演翻跟頭,怎麼過來講了一堆不那麼有趣又有點嚴肅的事情。
其實我就想表達“孤獨”這件事情。
孤獨可能是最開始自己能夠感受到的一個小小的力量,再之後你要去找到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並堅持下去,並且讓更多喜歡你的人加入進來,它就會變成一件挺有意義的事情。